天末远山青(十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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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妍

第二日的黎明,宣州城迎来了一场盛大的雷雨。早间阴暗的光线叫人分不清清早与黄昏,骤雨拍击着屋瓦,在小屋之内荡起哗然的轰鸣。待到晴光穿窗、檐角的余滴也即将落尽,穆远终于盘起双腿,拥着薄衾,在床榻之上坐起身来,伸手抵住突突跃动的额角,听着窗外鸟雀的清鸣。

昨夜闷热,他辗转难眠,却又抵挡不住连日来的羁旅劳顿,半梦半醒交杂,后来又逢雨声喧阗,只觉得头痛欲裂。所幸雨过天静,气温转凉,他才得以稍歇了一会儿。

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应当还没到午后……他皱起眉头,思量起今日的事务:对了,昨日接到请帖,晚间申时要到城南郊外的余府赴约,面见余大公子。在那之前,他得先支撑起来,多少做些准备才行。

这样想着,他遂披衣下床,一路扶着墙沿行至门口,将房门缓缓拉开。天光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,骤雨过后,小院里盈积着浮薄的积水,像是一面面镜子,倒映着敞亮的青空。他光着脚,揽衣下了门阶,从积水中轻轻趟过。地块间余留的血迹已然被这场大雨冲刷殆尽,石板路上的滴渍则仍有些固执,虽已变淡,却依然粘滞不去。他盯着脚边淡褐色的印痕,忽然间苦笑起来:要是可以,他真希望昨日所见的一切可以是这雨里的一场梦。

院门上适时传来了几声笃笃的叩响。

他走上前去,抽开门闩,却见门外站着的,是一位他素未谋面的、十二三岁的小姑娘。

小姑娘见了他,开口:“请问是穆先生吗?”

穆远也不确定自己是或不是:“你是……?”

小姑娘道:“我娘说,上个月穆先生在人力铺子约她今日前来关照家务。前些天她染了风热,正在家中歇着,便让我来替活儿。”

“你叫什么?”

“秋凤仙。”

秋凤仙的身量比许多同龄的小孩都要壮实,一身裹身的衣裙却还是显得有些过于宽大,神容同他在学堂里见过的孩童一样犹然透着稚嫩,却已可见清晰的风蚀日晒之迹。穆远望着那张面容,不由得将声音放轻:“凤仙,听我说。约定你娘的是我哥哥,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了。你告诉我工钱,我结给你,算是他爽约的赔付。至于今日的活计,就不必做了。”

而秋凤仙却是摇头:“我娘教过我,世上只有耗子才吃白粮,我不能白收先生的工钱。既然穆先生不在,小穆先生就没有活计要做吗?”

穆远苦笑着,轻轻摇头:“我今日还有些要事,实在不便照管。”

秋凤仙遂道:“那凤仙可以改日再来。”

“多谢你,但是真的不必了。”穆远屈下双膝,手撑着腿,将视线摆平,尽量轻柔地望进秋凤仙的眼睛,“烦请转告你娘,就说穆先生很快就要搬走了,请她今后不必再来。违约的赔付,若你不肯收,我会寄放在顾氏医馆,你或你娘随时可以去取。只要向掌柜的提到穆先生,他自会知晓了。是顾氏医馆,记住了吗?”

秋凤仙思忖片刻,用力点了点头。穆远便亲自将她送出小巷,回程时顺道为自己买了些果腹的糕饼。这两日他无甚心绪,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,不过眼下,至少得先让自己恢复点体力。他抚去石凳上的余水,坐在桌边,将糕饼用茶水慢慢地送入腹中。随后他到柴房置水生火,仔细为自己洗身沐发,更衣焚香,又将平日随性的长发在晞干之后对着铜镜细细束结起来,却并不是出于礼仪。

他坐在小院的石桌边,一直等到了傍晚。余家的马车准时停在了小院门口,阶前空明的积水映着飞檐,他足蹬短靴,一脚踏破,入了车帘。


城南郊外的余府穆远其实从未真正涉足,只在多年前同哥哥游春时远远地观望过。那时他牵着哥哥修长的手,与余府隔着一条浅浅的溪流。四野桃李繁盛、红树逾墙,只有那座深院仿佛是一座囚笼,将春色深深关锁其中。

小少年仰起头,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口:“哥,那是哪里?”

“是一个无聊的地方。”穆岑道。


穆远步下马车,随着前来接应的侍者穿入庭中,循过回廊,来到一间灯火明艳的府堂门前。雅乐华盏,高椅明灯。正对门口的首座上盘踞着余府的男主人,年纪看来五十上下,肩颈宽厚,容仪威冷,岔腿而坐,两手搭在双膝之前,不苟言笑的神容令他想起他那招人厌恶的父亲,无疑便是主事的余大公子。侧座一人则神容温厚,长眉细目,同当日闯门的余少公子更有几分相似,见他到宴,还特意含笑向他颔首招呼,想来当是辅事的余二公子。前些年余老爷同余夫人相继过世,他曾在医馆听旁人提及过,余家兄弟四人,老三早死,老四纨绔,如此一来,府上的生意和事权便全落到了此二人的手里。二人身边各站一位管事打扮的小生,穆远才发现,平日里常替余少公子跑腿的那位,原是余二公子的近人。

余二公子起身迎笑:“今日得小穆先生屈尊赴宴,实令蓬荜生辉。快请入座,由我等奉茶招待才是。”

“是吗?”穆远亦冲那人笑了笑。他的腰身笔挺如竹节,目光横扫,落在主座那位面沉似铁余大公子脸上:“依在下之愚见,尊公子倒似对在下颇有不乐。”

“小穆先生。”余大公子挑起眼皮,打量着他,像是在打量一只窜到树上的兔子。

穆远摆正了身体,一双眼睛冷冷迎向那人的目光,衣袖之下攥起自己的右手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血肉。

半晌,余大公子终于又动了动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嘴皮:“请坐。”

至此他才又轻轻一笑,撇开目光,松落指节,顺着那人的邀请移步入座。

余府的侍者从他身边俯首趋前,衣袖生香,当着他的面为他濯净茶盏,倾舀斟上满满一盏清茶。他盯着茶面之上摇荡的细纹,耳边再次传来余二公子轻柔的声音:“小穆先生,对于令兄之事,我等实在遗憾。”

穆远端起茶盏,轻啜了一口,悠悠将茶盏放回手边:“无碍,不过是死人罢了。人终有一死,至于怎么死、何时死,都是无所谓的。”

余二公子叹了口气,神色颇有些痛心疾首:“舍弟不教,实是我二人之过。为示惩戒,我等已令那不肖子回乡跪守先人坟茔,草棚糠谷、日诵佛经,并约请延灵寺妙音大师为令兄摆设水陆道场,但愿能祭慰半分令兄的在天之灵。”

穆远笑了笑:“尊主人的好意鄙人心领。不过此又何苦,非要劳少公子如同避瘟一般远奔千里。若家兄当真在天有灵,恐怕亦不愿与贵府多添纠葛。”

他扫了一眼满桌鲜亮的肴食,不等余二公子回应,又道:“既蒙尊主人厚遇,鄙人便也不绕弯子了。当日尊公子既是在鄙人房中寻得赃物、押走家兄,如今何不也将鄙人一并告官,反而却在此处浪费心思?”

二公子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赧然:“还请小穆先生莫要动怒。酿此误会,全是我等失察、失教,身为兄长,我二人实在愧怍不已。此番作为,全为赔罪。还望小穆先生看在佛祖的面上,节哀顺变,保重身体才是。”

听闻此言,穆远禁不住冷笑起来:误会,当初将他的哥哥押入监牢,苛刑相向,怎不早道这是个误会?如今只由这位八面玲珑的二公子在此说话,连佛祖都抬出来,也不知姑且是在忌虑顾清洛身处湖州的巨贾亲信,还是他如今的芝麻功名。

他站起身,语调冷硬:“恕鄙人失礼。家兄不日前堪堪过世,鄙人实在无心宴饮。贵府苑囿清幽佳胜,不知可否借个人情,容鄙人离席小坐。花影月色,也算是鄙人消受贵府的华筵了。”

余二公子连忙道:“自然无碍。敝府各处,请小穆先生信步游赏便是。”


穆远遂兀自离席,一转身出了宴厅。眼角的余光之中,他看见余大公子向那位面相温厚的管事点了点头,那管事便躬身一诺,紧随在他身后,与他一道步入了院落。

余家的府苑建制深阔,堂房众多,庭景也舒展。假山流水,亭台桥渡,曲阑雕窗,青竹蕙草,俨然是一座孕秀出奇的园林。行路之傍灯架高擎,每隔数步便悬吊一盏精致的六棱悬灯,绢面上不知是以线绣还是以墨绘,都纷纷印刻着清晰的“余”字。不远处的一间府第堂皇高阔,窗光摇曳,门口有家丁剪手站岗,大约是府上亲眷的住处,却并非是穆远意欲寻求的地方。他背向府堂,顺着庭廊,被那余家管事不远不近地追随着,往灯火稀微的院落深处走去。

他穿过门洞,绕至堂房的背后。堂后曲阑深幽,空地之中辟开了一片深静的清池,池上生荷,池边种柳。他沿着小池的池阑,历经书厢、经阁、藏库,最终步上了一座临水的亭阁。身后的管事也随着他停下了脚步,静立在亭阁的阶旁。

穆远忽然转过头,问:“今夜月色好吗?”

余家管事道:“好。就是还有些太新了。”——今夜是六月初三,新月初上,雨过之后虽然天清气爽,却仍难敌中秋之夜的千里朗照。

他的目光越过亭前的疏帘,落在池中摇荡的新荷之上:“你家主人说了谎。贵府的少公子其实还在府上,是吗?”

管事的语气同他的主人一样温厚而谦逊:“小穆先生何作此无据之谈?”

穆远没有回答,却问:“你们想要什么?”

那管事没有再辩驳,却是低首沉吟了起来。片刻之后,那人才拱起双袖,往他身旁趋近了两步,轻声道:“倒也非小人想要。只不过,小人听说,少公子曾将一件珍贵的信物从府上偷出,交给令兄。若是小人能亲手寻得此物,给府上立个功劳,或许能多得些赏钱。”

信物?

穆远轻笑:“贵府不是早便寻回了吗?”

余家管事谦厚垂首:“听说曾经确是寻回了。不过后来,少公子从禁闭逃脱,似乎又一次将那件东西一并带走。临归乡前,少公子曾对大公子说,那件东西只能属于令兄。”

穆远道:“所以贵府宁肯做贼撬锁,也要到陋舍来再翻一次?”

管事却向他躬身一礼:“这些事情,小人便不甚知晓了。”

“是什么样的东西?”

“是一枚镶金白玉鲤鱼符。”

穆远沉吟了片刻:“你们搜遍了哥哥的房间,也没有找到吗?”

管事道:“搜寻之事,小人不知。只是物件确还未曾归还府上。”

他遂点了点头:“我可以还给你们。”


夜风吹动二人的襟摆,带来月下禽鸟幽玄的啼鸣。长久的沉默之后,余家管事忽然开口:“小穆先生可知,这府苑之中,曾有个夏日赏景的胜处。就在方才路过的经阁顶楼,有一间堂阁,名作写经堂,堂门开时,正对着这片池水。每逢夏夜新晴、蚊蝇不扰,池中月影摇荡,荷风送香,天上河汉清浅,照水弥弥,二位公子的亲眷便常爱往彼处设茶焚香,诵经祈福。只不过,前些日子,下人之间却传出了彼处闹鬼的传闻,说是常遇夜半,更鼓敲过,便有冤魂在楼中夜哭,不至日出则不消停。”

余家管事从袖中掏出一大一小两枚锁钥,走上前去,按进他的掌心:“小穆先生素行清直,号称君子,必不惧鬼怪之说。今夜月色清好,风也宜人。若是先生欲到堂中坐赏片刻,想必二位主人是不会介意的。”


穆远从那人手中接过了钥匙。大钥之上,牡丹花头雕琢繁盛;小钥之上,蝶形铜环曲婉如生。他自池边取道步回经阁,卸开大门上的挂锁,穿过排排经架,顺着楼梯一路往顶楼拐去。木制的楼梯似乎颇有年份,且近来亦稍欠修整,每踏过两级,便要发出吱扭的吟叫之声。若是半夜有人上楼,叫人听此作冤魂夜哭,似也不足为奇。

顶层的房堂不止一间。穆远沿着外廊,对着门上的锁扣一间一间地试过去。试到正中的一间时,锁扣在钥匙的扭转下喀嗒一声弹解开。他转头眺过身后的阑干,深池之上水光隐隐、清荷环拱,头顶星空高远、月色清冷,果然是一处消夏的胜地。

他轻轻推开雕花的门扉,背着月光,静静地伫立在堂门之前。良久的沉默后,阴影深处忽而传来一个沙哑而略显颤抖的声音:“先生,是你吗?”

穆远提起衣摆,踮起脚,小心地跨入了门槛,轻轻开口:“公子。”

那声音旋即哑哑地痴笑起来:“太好了,太好了,果真是你……他们骗我说你死了,我就知道你没有。先生,你怎么可能舍得抛下我……!”

穆远默然顿止在门前:看来房中这位,便是他今夜要寻的人了。

他没有再往前进。而那深处的声音却仍兀自继续着,似乎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,听起来显得有些断续:“你看,我没有告诉他们鱼符的下落,他们便将我锁在这儿,以为这样我便会屈从……可是我的心同先生是一样的,是坚如磐石的……先生一定是为了我,才坚持不肯向我大哥交出鱼符……如今我也能为了先生,保守秘密……

“先生,你还在吗?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
穆远逆着光,悄悄地往阴影深处走去。屋子里很暗,堂外的月光照不进来,几乎伸手不见五指。他闭着眼静立了许久,直到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,才看见一具佝偻的躯体瘫坐在墙根边,左手被铁铐栓吊在粗大的堂柱上,脚腕上亦缠着镣链,瘦得几乎脱了相,正低低地喘息着,仿佛一具带着皮肉的活骷髅。那人身边摆着餐盘,碗碟之中似还有许多剩余,在夏日的天气里散发出阵阵的腐臭,与身体的恶秽之气混杂在一起,几乎让人难以接近。

“我在听。”他走到那人跟前,望着那人的眼睛静静地蹲跪下去。

“先生,太好了……”那人低笑起来,伸出瘦骨嶙峋的手,胸腔起伏着,一下一下地摩抚着他的面颊,“你可知道,这些日子,我是多么想念你……想念你的身体,你的声音,你的气味,你的一切……他们对我这般侮辱、轻慢,逼迫我以死明志……但我知道我还不能死,我还得等在这里,等你伤好了再来寻我呢……

“先生,你果然来了,你果然是爱我的,对吗?”

穆远抚上那人的手背,静默地点了点头。

“我就知道,”那人咯咯地笑着,“我就知道是这样。从前也好,当时也好,你拒绝我的示爱,一定也只是为了考验我的诚心,对不对?”

那人的手顺着他的面颊一路向下,摩挲着他的脖颈、前胸,语气骤然悲慨了起来:“可是啊先生,你明明比谁都知晓我的情意,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考验来伤害我?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,听到你对我说‘不愿’,我的心又怎能不滴血……”

那人隔着他的衣襟,指尖在他胸前的肌肤上缓缓徘徊:“先生,真好啊,真薄情啊,没过几天,你现在又好得仿佛同从前一样了……可是当时我伤心欲绝,将你的伤口全部重新划开,你一定还是很疼的吧,所以才会叫我停下……都怪我那不知风雅的大哥,竟然狠心将你押下监牢,让你受刑——我的先生,怎么能有除我以外的人可以伤害你!”

那人的手骤然掐上他的脖颈,气力却并无多少:“先生,只要忍一忍,只要再安静地忍上一忍,你身上的伤便都是我落下的了……你的整个人便全都属于我了!虽然是疼了些,可这全都是我对先生的爱啊……!这样的证明,难道不也是先生期盼的吗?”

穆远轻声道:“是。我不怪你。”

对面的人轻笑起来,又呜咽起来,骷髅般的手指从他的脖子上垂落下去,嶙峋的肩膀一耸一耸,不知是悲是喜,又或只是单纯的疯癫。

“先生,你总是如此爱我、理解我……所以你才找到了这里,要带我一起离开,是吗?”

那人忽而从墙边坐起身,拽住他的衣襟,一张脸大大地凑到他跟前,整个人的体重都悬吊在他身上。四肢的动作那样剧烈,带动手脚腕上栓挂的锁链,碰撞着发出一阵锒铛的脆响,像是一只被清风拂过的风铃。穆远心下一惊,本以为自己不知怎的被那人算计,身份的假借快要穿帮。然而当他默默等待了一阵,重新听见那人沙哑的声音,却竟然有些失落地发现,自己实在是高估了那人。

“先生,再吻吻我吧,”那人的鼻息温热地喷洒在他的脖颈间,语调嗔哀,“打开我的锁链,给我力量……世间俗人都不如我,对好物总是那样不知欣赏、怜惜。

“随我逃走吧,先生……逃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……让我珍爱你,品玩你,雕琢你……天上地下,从我一人!”


穆远没有答话。他从自己的衣襟上将对方紧拽的手轻轻卸去,像是怕那人散架了似的,小心扶住对方的肩头,重新倚靠在墙壁之上。那人的胸腔起伏着,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,伸出手,捧起了眼窝之下瘦得硌硬的颧骨:“我是谁?”

“你还能是谁?”那人咯咯笑着,嶙峋的肩膀再次耸动起来,“先生,你是我的先生……”

于是他握住对方的肩头,倾下身体,深深吻住了面前两片干枯的唇瓣。


仿佛是忽然生根得水的老树一般,那人昂起脖颈,忘情地吮吸着他。穆远为那人打开了自己的齿关,探长舌头,迎合着那人口中充满热望、涩寂已久的舌茎。唾液黏浊,久未盥洗的腐臭顺着鼻腔深深窜入他的肺腑,令他直欲作呕。他强忍着腹中的翻涌,一手捧着那人的侧脸,另一手则落到腰间,轻轻解开那人的衣带。他的手探向裤腰中灼热的深处,那人的性器在他的手中渐渐膨胀挺立——真是奇妙,他忽然悠悠地想,连日绝食,消瘦成这副模样,胯下的肉茎却也不肯委让半分。

他收回自己的唇舌,手指离开了那人的脸。

“先生……”那人呼唤着,身体黏着他向前倾去。

于是他探指抵住那人的眉心,挪动指节,一点一点地挪落到一双唇瓣之间:“你爱我吗?”

对面的人张口欲答,穆远却忽而竖起食指,靠在了那人的唇前,轻声道:“嘘。”

那人随着他的动作定在了原地。他的右手仍然抓着那人裤腰中的性器,左手却从地上拾起方才拆落的衣带,细细捻成一团,拨动手指,将团结的布料仔细塞入对方的口中。

吃上布团的人发现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个不能吃的东西,显然有些疑惑,冲着他呜咽了两声,却是说不出字句,便急急抬起那只未上锁的手,想要把布团从口中抠出,却被穆远一把钳住了手腕。他将那人的手慢慢地拖到自己身旁,用膝盖轻轻压好,旋即把空闲下来的手也塞进那人的裤腰,偕同右手一道,更加仔细地揉捏起那人勃发的性器。他的手艺似乎还算不错,那人看起来对此十分享受,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嘴巴才被面前的人塞住,低低哼吟着,鼻腔中的气流之声渐转急促。于是穆远停下双手,手指裹住硬挺的性器,像是握住一支甘蔗的两端,拇指上顶,侧旁四指猛然用力,望下一掰。

手下的阴茎发出一声脆响。那人的喉中即刻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呜咽,整具身体在他面前猛烈地抽搐起来。布团将那人的嘴塞得很满,可是丰盛的白沫依旧从那人嘴角的空隙中汩汩渗出,滴落到他的袖上、腕上。盘曲的铁链抽动着哗哗作响,代替那人喊出生生堵在喉间的哀嚎。穆远死死盯住面前那人的眼睛,借着微弱的月光,看着那人双目向上翻白,抽搐、昏死过去,整具身体终于僵滞不动,才缓缓松开自己紧攥着那人性器的双手。

他慢慢地向后倒坐,手掌撑拄在身侧,往地板上轻轻搓落指尖沾带的粘液,望着面前一片狼藉的景象,忽然间惨笑起来。

死在这样的人手上,也是你所求的吗?

歇息片刻,他曲起左腿,从短靴内侧抽出一把小刀,将自己的身体往前挪了挪。他扯开活骷髅身下沾满污秽的长裤,剜割下拗折的性器,连带囊球一并,丢到一旁。温热的血液濡湿他的双手,于是他抬起刀尖,对准了那人胸腔之中的心脏。

——死在一个连我和你都分不清的疯子手上,也是你所求的吗?

哥?


他没有收到答复,他也再不可能收到任何答复。

远处客堂中没有客人的肴席仍在继续。最终穆远没有捅下刀尖,只是将小刀也与沉默的性器丢到一处,站起身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堂门。中夜的池荷为广阔的夜风染上了阵阵清香,余家管事垂首静立在门边。他将拳头伸到那人面前,松开手,两把钥匙便落进了那人的掌心,带着鲜血的钥匙:“请大夫吧。

“明日清早,到我家取物便是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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